『奢愿』•第四十九章
那实在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,中午两点,陈仲甫正在北大某一个教学楼里讲着刚刚开始没多久的课,李大钊在室外小亭子压了张毡子,上面铺着宣纸,握着赵纫兰的手一笔一划带着她写字,偶尔有几个学生经过,唤他们一声老师。
夏之栩午休刚起床,正收拾着打算去图书馆看看书。
鲁迅下午没课,又想起家里糕点和烟都快见了底,干脆去店里再买些回来。他最近馋上了黄鹤楼,柔和细腻的气体过嗓,比原来那些自己卷的旱烟香很多。
陈乔年下午第一节是体育,为了马上到来的体育中考,正和同学们一起在操场上顶着炎炎烈日列队跑圈。
赵世炎正上着数学课,被老师叫起来去黑板上写解题步骤,台下的同学在嗡嗡作响的风扇下昏昏欲睡,只剩前几排的还费劲睁着眼认真听着课。
远在上海的陈延年正照顾着舍友偷偷带进宿舍的幼年小狗,他把它搂进怀里,举着小小的奶瓶一点一点给幼崽喂着羊奶,有还没起床的舍友嘟嘟囔囔的说几句梦话,陈延年就和小狗对视一下,然后举着它跟它说“你看他那傻样。”
邓中夏此时已经在湖南呆了一个月了,中午两点,正是全国都还有些昏沉的时候,几位老人躺在铺了凉席的炕上午睡着,邓中夏戴着遮阳的草帽在外面用木桶往上挑水,差不多挑够了,就用瓢舀一些,直接喝下去,清清凉凉的,很是舒爽。
四川——
天边有些很好看的云,底层是些淡淡浅浅的蓝,继续延伸,就染了层红,透着些太阳的金光,仔细看看,像能滴下来的血。
街边一对情侣,牵着手在去往民政局的路上。
“内朵云巴适很。”
“是嘞。”
“从没看到过啷子嘞...”
“耶,你这样一说,我啷子觉得它诡异得很。”
“算咯算咯,莫管了,快点走吧我们得是今天下午第一对领证嘞。”
“走走走......”
路边摆摊卖水果的中年人斜靠在水果摊上,一手撑着脸百无聊赖的看着正午稀松的人群,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用大蒲扇给自己扇风。
平日里根本不怎么见到的青蛙此时像被捅了窝的蜂,从各种地方乱叫着钻出来,水果摊主时不时抬起脚躲避着这些黏人的小东西。
“奇啊怪......”
不远处的中学里传来朗朗读书声,教室里人多,平日里就高温的天气今天更是闷热,有些孩子撤掉了书皮拿在手里当扇子用,一边扇一边听课,时不时跟同桌聊两句天,埋在高高的书墙后面头抵着头偷偷笑着,教室里太乱,老师就停下了讲课的声音略带愠怒的环视一圈班级,见学生安静下来再继续讲课,可老师的声音一起来,孩子们就又开始在讲课声的掩护下开着小差聊着天。
十四五岁的孩子总是这样,皮的不行,令人头疼。
.......
.......
时间一分一秒的走,谁也想不到,二十多分钟以后,会迎来那惊天动地的八十秒。
带着巨大裂缝呼啸而过,像怪物一样吞噬掉那么多人的生命,浸满了血的、短短的、却如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的,八十秒。
2008.5.12 14:28:04
北京——
陈仲甫讲着讲着课,感觉有些晃,本以为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,可低头一看讲台上在盒子里跳跃着的粉笔,又看了眼杯子里溅起的小水花,直觉不对。
学生们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,不知是谁站起来喊了一声“地震了!”,所有人如梦方醒。
陈仲甫依然站在讲台上,挥着手臂扯着嗓子冲着学生们大喊“快跑!都看着点别跌倒了别踩着!”,直到最后一个学生也跑出门外,他才跟在学生后面也跑了出去。
李大钊等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,很多学生陆陆续续从各种建筑物里出来聚集在空旷地带或是操场,他匆匆收了墨也赶紧扶着赵纫兰下了亭子。
震感起来的时候夏之栩恰好在外面,而赵世炎陈乔年因为楼层低所以甚至没有感觉到晃动,家中一群人,说起来鲁迅的震感是最明显的。
他们的屋子楼层高,晃起来很剧烈,阳台上的衣架子乱晃着,茶几边上的鱼缸也被晃得撒出了些水,一只金鱼跳出来,然后摔在地上再也没能回去。
所有人都跑出楼,由于不敢坐电梯于是很多人只能一层一层的往下跑,有个抱着孩子的母亲不小心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滚下去,被鲁迅和另一个中年男人一把拽住,来不及道谢,那个母亲只是看了他们两眼,倒也不必说,任谁都看得懂那双眼睛里的感谢。
空旷的地面上逐渐聚集了很多人,有些踢拉着拖鞋有些穿着大裤衩,很多男人身上穿的都是北方最流行的三眼枪大白背心。
“什么情况啊这是,地震?北京这地界还能地震呢?”
“你问我我问谁切。”
“好家伙我当时在家里看,那对面楼的上半部分都在摇摆,我说这可不行立马拽着我媳妇儿我俩就坐电梯奔楼下了......”
“您还敢坐电梯呐!下次长点常识,这要真给你震塌喽电梯一停,好么你们不就栽啦。”
“歇了吧歇了吧,净贫,闭上你内乌鸦嘴......”
几人正侃着,就看到平常大家都熟悉的某个邻居自己站在一边,老婆孩子老母亲才从楼上下来。
老北京的大爷大多伶牙利嘴,能翻着花儿的骂你还不带脏字。
“哟,来啦,这地震挺大。”
“....啊......”
“能给您一人儿直接从十八楼震下来,您这得亏命大呀,不然给您往下掉个十八层,不死也得烂成泥吧。”
周围一群人边附和边笑,那个抛妻弃子独自跑下楼的男人无地自容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上海复旦——
摇晃的高楼把陈延年那个还睡着的舍友直接晃到地上,整个人都懵着,陈延年反应快,断定这大概是地震,于是一手抱小狗一手拎刚醒的舍友,嘴里喊着另外两个醒着的,一路飞奔下楼,沿途还不忘叫人赶紧跑。
复旦的楼下和北大一样,聚集了很多匆忙跑下来的学生。
其实此刻,大半个中国都是一样的。
湖南山村——
邓中夏还在外面晒着太阳喝着水,时不时逗一逗一旁的飞鸟,玩心正起,却猛然感到有些头晕,以为是中暑,索性去一旁树荫处坐下,接着喝那瓢里甘甜的井水,可没过一会,远处村镇小学却起了骚动。
他站起来,远远眺望,见大多数孩子都已经出了教学楼,还有一两个在向他这里跑来。
“别急别急,怎么了?”
“邓哥哥!哥哥快把娭毑们叫起!地震了!”
“地震!?”
“嗯嗯,楼都在晃,不过还好,没有塌。”
虽说没有塌楼也没有人员伤亡,可谁也不能保证还会不会再震,邓中夏把瓢一扔,直奔屋里而去。
那些同行志愿者们一起把老人们搀扶出到空地上,又搬了好些把椅子供老人休息。
“伢子,怎么回事嘛?”
“听说是地震了!”老人们大多耳朵已经不好了,邓中夏就对着她们耳边大声的喊。
“地震?希望不要有事哦.....”
邓中夏去拽其中一个老人的手,一点一点安抚着,“不会有事的!你们啊,就好好待在这里,估计刚刚那波没事,过后也不会再有大震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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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四川话有俺兄弟们指导,湖南话我实在是不会,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,哭唧唧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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